第五十五章 兵變（四）

“朕不信，不信！一個字都不信！”皇帝神色渙散，重重地跌坐在地，“怎麽都會離朕而去……怎麽會……”

“將他拿下！”琦和別開視線，再懶得看那頹坐在地的皇帝一眼，眼中滿滿都是厭惡。

淩霄望著琦和絕然的身影，雙眉緊蹙，他突然發現，自己竟從未看透過琦和。他的殺伐決斷，他的謀慮與野心，都完美地用溫文爾雅的外表和與世無爭的處世態度掩蓋過去。甚至連皇帝那樣老謀深算的人都沒有看出來。

那麽，他的目的，僅僅是推翻皇帝這麽簡單嗎？如果真是如此，那麽淩筠的隊伍，為何遲遲不曾趕來？

而且，方才琦和進來的瞬間，與一直守在泰明殿外的皇後手下的將領有片刻的目光交流。雖然僅僅是片刻，但還是讓淩霄察覺到了。況且方才琦和的言語之中，透漏著以皇後為尊的意思。那麽，琦和真正的效忠的幕後的主人，竟一直是皇後？

那麽，皇後到底想要做什麽？

泰明殿內一片混亂。淩霄勉強用銀槍支撐起身體，四處尋找蘇篁和風澤的下落。搜尋許久，才在泰明殿的一個角落內找到他們。蘇篁顯然受了驚嚇，蜷縮在風澤懷中，身體有些顫抖。風澤緊緊護住他，避免他看這一場充滿著腥風血雨的鬥爭。

淩霄的心仿佛被什麽揪住，疼的厲害。他開始飛速地思考帶太子離開的辦法。他深知，無論這裏的人最終目的是什麽，他們有一個目的卻是相同的。

他們不會放過皇帝和蘇篁。

淩霄朝風澤使了個眼色，風澤會意，輕輕對蘇篁耳語了些什麽。蘇篁擔心地望著淩霄，而後點點頭。

淩霄忙移開視線，盡量將在場人的目光焦點都聚集到大殿中央。

“淩霄，這麽做可不厚道。”

琦和的長劍在淩霄面前晃了晃，輕笑道，“你還是那麽喜歡照顧別人，這麽讓小太子走掉，可不太好。”

“琦和，你應該知道這件事和他們二人沒有任何關系。”淩霄對琦和怒目而向，“你要做什麽我不管，但請你不要牽連無辜之人。”

“無辜嗎？”琦和一如既往地溫和笑笑，眼眸中卻無半分溫情，“我記得還是你告訴過我的，身在帝王家，本來就是個錯誤。忘記了嗎？”

“你若是敢動他們，我淩霄窮盡一生也不會放過你。”淩霄死死地盯著琦和，眼眶通紅。

“你還是先擔心下你自己吧。”琦和輕笑，“讓我想想，一共十萬禁軍，我今夜不過帶來五千精銳，三萬在守皇城關隘，三萬被你兄長事先調走，估計現在還在路上。剩下的三萬五禁軍，你猜猜他們在哪？”

“你……皇後究竟想怎樣？”淩霄極力隱忍著怒火，手中的長-槍因為憤怒而被捏的咯吱作響。

琦和依舊溫和微笑，“天知道。”

緊接著大批侍衛紛擁進宮，將泰明殿團團圍住。皇帝及其身旁侍從迅速被拿下，泰明殿唯一的出口也被兵士牢牢堵住。淩霄冷眼觀望著指揮一切的琦和，用長-槍死死撐住自己的身體，半分也不曾松懈。

而宮門外，遲遲沒有援兵的消息。

“身上的傷口很疼吧，朋友一場，我也並非冷血無情之人。”琦和笑笑，溫暖的目光與平日並無差異，落在旁人眼中，卻是與平時一般無二的溫潤和煦，“你我朋友一場，我不會趕盡殺絕。只要你不再多管閑事，我立刻會叫太醫來給你診治，保你淩家滿門榮光。”

淩霄冷哼，“不知你何時變得這樣會胡言亂語。”

“我從未變過，只是你太遲鈍罷了。”琦和輕挑秀眉，一雙狹長的鳳眼更顯狡黠，“胤皇兇殘無道，覆滅是是遲早的事，我這是為民除害。”

淩霄輕哼一聲，小腹上的傷口又開始劇烈地疼痛。琦和輕笑著從他身邊走過，素白衣袍穿行於一片狼藉之間，竟是纖塵不染。

“稟報將軍，已將殿內之人盡數拿下，一切聽候將軍發落。”一名將領向琦和稟報道。

“關押到大理寺去，等皇後娘娘懿旨下來之後再行處置。”琦和淡淡道，“把太子和那個斷臂的人也一並關押到大理寺去，聽候發落。”

皇帝的叫罵聲漸漸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，泰明殿登時一片寂靜。

“琦和，我有事情想問你。”淩霄艱難地走到白衫男子眼前，定定地望著他。

“大勢已去，你還固守著想耍些什麽花樣？”琦和輕挑唇角，似乎帶著淡淡的嘲諷，“大局已定……”

“我知。只是有一件緊要的事想問清楚。若非如此，我即使死掉也不會安心。”淩霄堅定道，“看在，曾是友人的份上。”

琦和眉心有些微蹙，終於還是松了口，“你說。”

“張文舉大人的事，你有參與多少？”

“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，即使馬上就要面臨著不見天日的囚徒生活也依舊如是。”琦和說的風輕雲淡，“張大人的事情，我確實一開始就知道。人是皇帝下令除掉的，玄機閣奉命做事，一切都如你所想，我只是把這件事慢慢牽引出來，讓你慢慢察覺真相罷了。”

“慢慢察覺真相？”淩霄蹙眉，“難道，你們的目的也是……”

“靖和王不止與皇帝有過節，與皇後也有。前些年被先皇下令處死的穆將軍，是皇後的親兄長。而幕後推動的人，就是靖和王和當今的皇上。”

“……我以為你們只是想改朝換代，沒想到卻謀劃的這般深。好一招一石三鳥的妙計，利用皇帝，利用蘇煥，利用太子和淩家，將這朝中幾大勢力盡數抹平，真是絕妙。”淩霄苦笑，“琦和，你我自小一起長大，我只當你是位如皓月清風的好友，不想你的城府竟如此之深。”

“現在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。”琦和抖抖衣袍上的斑斑血跡，跳下馬背，“一切都要結束了。”

“琦和兄向來心思縝密，也是最知我性情的人。”淩霄將手中□□握緊，一字一句道，“那麽，我必將與你奮戰到底。”

琦和淡笑，“為何？”

“為自己，也為太子和師父，更為了在你這可笑的計劃喪命的那些人。”淩霄的聲音不大，卻字字鏗鏘有力。

“來。”

琦和揮手示意前來擁護的禁衛軍後退，讓出一片空地來，與淩霄靜靜對峙。大殿內突然安靜下來，將士屏息凝神，靜觀這渾身是血的銀鎧戰士與首領琦和之間的殊死搏鬥。

蘇篁靜靜地望著這一切，死死咬住薄唇，眼眶通紅，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。

首先動手的是淩霄。

淩霄將手中□□扔掉，從懷中拿出一段金絲蛇鞭，蛇鞭閃著耀眼的光芒，如閃電一般朝琦和刺來，琦和手揮長-槍，鋒利的槍尖迅速將蛇鞭擋下。

“蛇鞭耗損內力極大，你受這麽重的傷，用蛇鞭贏不了的。”琦和收回槍，冷笑道，“明明你用槍會更勝一籌，用鞭是看不起我嗎？”

淩霄低頭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傷，嘲諷似的一笑，“琦和兄覺得，如今的淩某，還拿得起槍嗎？”

琦和聞言微微一怔，一雙秀眉不經意地輕輕蹙起。

琦和向來知曉這個和自己一同長大的少年的脾氣，年輕氣盛的他，驕傲地像灼灼日光，又何曾用這般嘲諷地語氣形容自己？

琦和有些微怒了。

“繼續吧。相信你我都不願在此多費時間。”琦和不願多想，只冷聲道。

淩霄點點頭，金絲蛇鞭如箭矢般向琦和刺去，琦和揮槍閃避，這一格擋，卻並未將蛇鞭的力道阻擋來，淩霄巧妙地像蛇鞭中輸入內力，蛇鞭的前端彎了個圈，緊接著，淩霄迅速閃身到琦和的另一側，蛇鞭長驅直入，向琦和未著鎧甲的面部刺去。琦和蹙眉，側身閃避，那金絲蛇鞭卻還是在他的脖頸處，劃過一道血痕。

淩霄收鞭。這一擊用了他多半的內力，重傷的他再沒有力氣發動下一次強勢的進攻。

“何必如此急著要我的命？”

琦和冷笑，用手揩去脖上的血痕，朝淩霄打來。淩霄咬牙堅持著，蛇鞭狂舞，琦和招招格擋，淩霄再難有可乘之機，傷他分毫。

“風大俠，淩霄他……”蘇篁望著這場激烈的戰鬥，焦灼道，“他現在完全不是那個人的對手。”

“殿下先莫急慌。”風澤若有所思道，“阿淩不會讓自己一開始就處於劣勢。他用蛇鞭，一擊未中，他打不贏琦和，長-槍傷不了他。他，應該是在拖延時間吧。”

“拖延時間？”蘇篁卻更加焦灼，“根本沒有人會來救援的啊，他再這樣下去，只有死路一條……”

“先別急。或許他有自己的安排也說不定。”風澤緊蹙雙眉道，“我相信他們。”

他，們。

蘇篁還未理解這其中的涵義，卻見泰明殿外，一個渾身是血的將士策馬而來，聲嘶力竭喊道，“城……城門……被攻破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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